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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6、蒸榆錢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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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6、蒸榆錢飯

許逸還從沒見過如此直接的“不高興”,被問得一哽。很快又笑了,“你還真跟他一般見識?”

九月癟著嘴,不說話。

這話根本沒辦法接,怎麽說都成了他的不對——按她的意思,他就不能不高興,既不應該,也沒必要。

可連不高興也得區分對象嗎?他就是不高興了,還不能說嗎?說出來就是“一般見識”,憋在心裏就不是?

更何況,那蠻子從一開始就沒給他留下過什麽好印象——先是跟著“野猴子”夜襲部落,又搶東西,又糟蹋帳子,後來還一路追到溫泉洞外,賊心不死,鬼鬼祟祟。貪吃又能吃,且徒有一身力氣,可除了能背點東西,什麽都不會做。

就算這樣,許逸對那蠻子都寬容友好,分他好吃的東西,接二連三地維護他,還對他笑。

“哎,真生氣了?”許逸瞧人神色不對,去拉他的手,卻被甩開。她索性繞到九月前面,仰頭笑問:“你幾歲了啊?”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他是真不知道,沒人幫他記著,“但這和幾歲沒有關系。”

許逸哭笑不得,“我不是真的問你幾歲,我是說你幼稚啊!他一個腦子不靈、嘴巴不利的,講兩句胡話,也值得你動一動氣?我還能跟他怎麽樣嗎?”

她當他是吃了飛醋。

九月卻說:“我……不是擔心那個。”

他從沒想過,她會和大蠻發生什麽——她又不傻不瞎的,誰更適合當作伴侶,不是再顯然不過嗎?

他不高興,還是因為她的態度——她其實並不太需要他。

或者說,更多的是物質上的需要,而不是情感上。

才遇見時,她迫切需要生存、需要食物、需要安全,而恰好,這些他都有,都能給她。所以她心甘情願地隨他回到部落,甚至因為語言不通、無法與其他狼人溝通交流,便整日擔驚受怕的,與他寸步不離。

可漸漸地,她對這裏慢慢了解,認識了許多的高山人和矮人,能用當地俚語與他們對話,學會了如何飼養兔子和山雞,也墾田種了不少土豆……她愈發懂得如何自己解決一系列的問題,兩人之間因為物質需要建立的緊密關系也日漸土崩瓦解。

他能感覺得出,她對他的依賴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。

從前,他沒那麽在意,或至少假裝沒那麽在意。可相處久了,人總會變得貪心一點,再一點,迫切地想要回應——這是他對她情感上的依賴,不是物質,也是他們之間最大的不對等。

說簡單了,他覺得,她不夠重視他。

可如此矯情的話,他講不出口。默了半晌,終是嘆了口氣道:“算了,我沒有生氣。只是心情不太好,可能……過一會就好了。”

“行吧,”許逸也沒再糾結,目光掃過沒鋪草的一塊土豆田,問他,“那你是留下陪我把這鋪完,還是自己先回去?”

“鋪完吧。”九月將小臂搭掛的皮坎肩隨手一丟,“我去給你找幹草。”

鋪好幹草,倆人一起往營帳走。路過一棵老榆樹時,許逸停了下來。

才入春的季節,四下還都是裸露的地表和樹條,唯有這棵老榆樹先抽了芽,連串的榆錢一簇接著一簇。

許逸放下手拿的兩個空竹籃,踮腳捉住一根榆樹枝,捋了點榆錢下來。

掌心裏一小把翠綠,她拈起一顆,放入口中,用舌尖碾碎。

粘滑裏透著一絲清甜,是春天的味道。

九月好奇,“這個能吃?”

他記得,她還特意叮囑過他,別什麽都吃,小心中毒。

“能啊,榆錢嘛,你沒吃過?”

九月搖頭。又問:“好吃麽?”

許逸伸出手掌,“嘗嘗?”

“唔……還行。”他抿了一顆,覺得可以入口,但也沒多好吃。

不就是普通的樹葉子麽?

可她卻撿起一個竹籃,倒扣著磕了磕灰,叫他幫忙捧著。說:“我再摘點,回去可以做粥,蒸吃,也能炒蛋。”

許逸捋了幾把,能夠到的樹枝都捋光了,只好跳著去捉那更高的一枝。

跳了幾次都撈空。

她吐了口氣,準備再試一次。不料,樹枝卻自己垂下頭來,鉆進她手掌心裏。

她一楞,有低笑從頭頂傳來,“摘這麽多,你吃得完?”

許逸擡眼,卻被陽光晃得蒙白一片。她瞇起眼睛,找了個角度,恰躲進他投下的陰影裏,才看清他漾在眼角眉梢的笑意。

“……你笑什麽?”

她不覺得,摘個榆錢有這麽好笑。

九月搖頭說沒什麽,笑意卻藏不住。他一手端著竹籃,一手掐著榆樹枝,很快轉開話題,問她還要不要繼續摘。

許逸大概猜到了,沒好氣地問:“你也嫌我矮,是不是?”

“沒。”九月松開掐樹枝的手,揉了揉鼻子,“挺……有意思的。”

舉著胳膊,跳來跳去,像個小猴子。

與此同時,樹枝突然失去拉力,“啪”地回彈原位,灑下雪花般的榆樹錢。

“哎呀!”許逸被散落的榆錢灑了一身,下意識縮起脖子,又從衣領裏摸出冰冰涼涼的一小顆。不禁可惜:“你看,你這都浪費了!”

他不覺得,“本來也沒人摘。”

目光低垂,無意間掃見她後頸上還落了一顆,嫩綠色的榆錢貼在雪白的頸子上,生意盎然好一幅春景。

他眸光瞬間柔緩下來,說:“低頭。”

“嗯?”她才反應過來,已經被他按下腦袋。

有輕熱的氣息打在頸後,許逸覺得癢,卻不見他動作。

“什麽啊?”她扭頭,幾乎撞上他的下巴。

“榆錢,落你脖子上了。”他聲音很輕,視線從她的眼落下,滑過精致小巧的鼻尖,停在粉潤的唇上。

九月記得,她曾給他看過手機裏的自拍,照片裏的她,紅唇艷艷欲滴,比照現在,能多幾分嬌媚,就多幾分距離。

可現在——

“在哪呢?”她問著,手也探去後面,摸了一圈,什麽也找見。

九月:“掉進去了。”

“啊?”

他重覆道:“掉衣服裏了。”

“!”

許逸扯起領子抖了抖,完全感覺不到。氣得直瞪他,“那你剛才怎麽不幫我拿走啊!”

他眨眨眼,“沒來得及,你一轉頭,就掉進去了。”

她嘆了口氣,又翻開衣服下擺,也沒給弄出來,有點惱了:“唉,算了,回去再說吧。”

“……還摘嗎?”九月給她看手裏的竹籃,已經鋪了一層榆錢。

“算了算了,不摘了,回吧。”她一想到有東西卡在衣服裏,就說不出的別扭,只想快點給弄出來。

他笑著伸出手掌,掌中心正放著那顆榆錢,“騙你的,拿下來了。”

她擰眉,“啊,你還會騙人了!”

撒氣似的一巴掌打在他手心,力氣不小,還挺響,敢情沒親自鋤地省下的力氣都留著打他了。

男人手掌粗糲,倒沒多疼,只是那顆榆錢被震得掉落,飄飄悠悠地下墜,吻上泥土。

九月低眼瞥了下,視線很快又回到她臉上,笑問:“這回又不浪費了?”

她側過臉去,撇了撇嘴。額角垂下的發絲落在嘴邊,隨著呼吸輕動。

現在啊——比照那時,能多幾分生動,就多幾分可愛。

不知不覺,九月方才的“不高興”散去大半,替她將頭發別去耳後,露出精巧幹凈的側臉。

“……看什麽?”她餘光掃見他的視線,擡手抹了把臉。

他笑著搖了搖頭,“不臟,回去吧。”

“哦。”許逸彎腰撿起另一個竹籃。

起身時,又聽他說:“就是曬黑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和我一樣了。”他舉起手臂,挨著她臉頰對比。

許逸打開他,氣道:“誰和你一樣啊!我有你這麽黑?!”

的確沒有,可他無所謂,“反正,也很好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才不信。要真像他這麽黑,好看就有鬼了。

回到帳子,許逸舀了點水把榆錢洗了。

榆錢最好吃的做法,當數蒸榆錢飯。高山人有藤子編的蒸籠,但沒有面粉,她只能退而求其次,將雞爪谷粒反覆研磨當作面粉,拌入洗凈的榆錢當中,再撒上鹽抓勻,最後上火蒸熟。

缺少了老醋、生抽和蒜蓉調成的醬汁,榆錢飯到底還是差了點味道。但對難得吃到青蔬的許逸來說,足夠好了——一整個冬季的肉類和澱粉,已經讓她的胃有點受不住了。

帳簾掀開,九月才去溪邊打水回來,將幾個竹筒放在角落,剛洗過的頭發還滴著水。

他吸了吸鼻子,問:“已經做好了?”

“我都吃完了。”許逸掀開蒸籠蓋子,“還給你留了點。”

他嘗了一口,覺得是比生葉子好吃不少。

“還行吧?”她問。

“嗯,比我想的好。”

她拿了塊從草那拿來的白堊土,放進小木碗裏搗碎,問月:“你們過幾天是不是要去別處打獵啊?”

“嗯,過了破土節,就走。”

破土節是高山人的重要節日之一——每年春季播種結束,新苗破土,他們便會共同集會,向山神禱告,求一年風調雨順,作物豐收。

而這一次狩獵,是兩族結盟後的第一次,高山人那邊也有幾人同行,所以需要等到破土祭祀結束後,才能動身。

許逸大約算了算日子,沒幾天了。問他:“打獵的話,能帶我一起嗎?”

九月咀嚼動作一頓,顯得意外,“你想學打獵?”

“不是,我想沿路找點野菜。”

“哦……這附近沒有?”

“好像沒有……唉,反正沒有我認識的。”

其他的也不敢隨便吃,畢竟不是所有綠葉的都能叫做“野菜”,有的泛苦發澀,更要命的是怕有毒。

九月又扒拉了兩口榆錢飯,反問:“要是路上也沒有呢?”

“看看才知道啊……你是不是不想帶我?”她拿過竹筒,把水兌進搗碎的白堊土裏,攪拌成漿。

“不是。你去,太危險。”他看了眼她手裏的土漿,知道那是狼人常用的染料,卻不知他要做什麽。

“我不亂跑,我就跟著你,你去哪,我就去哪。”她停下動作,嘗試著說服他,“等你們休息了,我就在附近找找。”

他認真思忖了會,沒明確答覆,只說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。

畢竟,狩獵是集體活動,多一個沒有戰鬥力的成員,就需要其他人多擔份心思,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。

“行,那說好了啊,你得幫我爭取一下。”許逸舉起手裏的染料,笑道,“吃完了就過來,讓我練練手。”

九月不明所以,“什麽?”

“草說,破土節那天,讓我給你們畫這個。”

每逢重要節日活動,狼人們習慣在身上繪制圖案。寓意豐富的圖案驅魔敬神,也是身份的象征。

九月:“那不是到時候才畫?”

今天畫了又要蹭掉,白費功夫。

“不是說練手麽?我怕到時候給弄錯了……過來呀,”她目光往皮草垛上一掃,“衣服脫了,去那趴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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